五号锅炉房

“愿我的这些故事，成为大家共同的记忆财富。”

——前言

高温日扫街那天，政委从单位打车过来给我送胶卷，红扑扑的脸蛋都被汗水濡湿了……把胶卷递过来，又掏出一本书给我。

打开一看，是咬人的插画集。咬人是一位活跃于网络的自由漫画家，我很喜欢他的作品，也一直关注他的博客，这次能把作品集结成书，真是可喜可贺。听说书出版不到一周就已经售罄，出版社正组织加印，上周六还在王府井开了一个小小的见面会，好事啊！

画集主要的题材是在线游戏“魔兽世界”，作者在六区瓦里玛萨斯玩一个部落巨魔猎人，名字就叫“咬人喔”。魔兽世界也算是国内运营的网游里很能衍生话题的了，在线人数众多，新闻争议不断……其运营时间也不算短，简体版到现在已经超过6年了。这本小书中记录的，便是作者在瓦服从1.7版本一直到如今4.1版本前夕的游戏生活，大都是他所在的部落断罪之翼公会几年来的风风雨雨点点滴滴。如果你也是个魔兽世界的用户，相信很多小故事能让你会心一笑；书的后半部分是作者本人的生活感想和短篇漫画，篇篇精彩，个人推荐《梦中的远海》。

当年为了一睹咬人英姿，我还把部落的圣骑士转服去了瓦服，结果在奥格瑞玛的暗巷区见到了他。和书里所说一样，穿着一身灰色的布头衣服，在做食品烹饪。

我看书不快，就算是文字较少的画集，一本也要看上好几天。可是这本书，看得我欲罢不能。作者为朋友精心绘制的肖像和有些感伤的文字，打开了我记忆的水闸……

6年前，我还在RO日服摆摊卖西瓜刀的时候，星辰留言板里风传着魔兽争霸网游版要内测的消息，RO快玩吐的众人纷纷表示：一起去玩这个游戏吧。随后内测开始，有人贴出游戏的画面，一眼就看吐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巨魔萨满拎着根木头棍子，左手插了个锅盖，孤零零站在戈壁滩上，背后几头野猪在闲庭信步，这风光、这猥琐的造型、这凄惨的场景，要是来上一曲二泉映月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大家怒吼道：吼哩喺！这是什么东东？可公测一开，还是都去玩了，只有菠菜主任宣布RO盗贼不到95级玩魔兽就砍手。

然后呢？然后她练到95级，也去了魔兽世界。和P叔一起征战至今，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我那时还在东瀛，尽管论文已经完成，时间不缺，可笔记本电脑老化严重，显卡是集成的才8M显存，256M内存，15G的硬盘。吭哧吭哧把游戏的客户端下载到了，装上以后电脑险些挤爆，然后注册上线先到电信一区找大海豹看看。从日本连到国内的网速就是一个悲剧，我建了个人类牧师，找到海豹的侏儒法师后卡得走不动路，第一次体验最后以两人在雪地里裸奔告终……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买计时点的充值卡，打听了一下，市里的华人网吧有售。于是跑过去顺利入手，顺便借他们的电脑上去，打算正式建立一个游戏人物。因为在RO里玩的是牧师，于是这里也玩牧师吧。

接下来选种族。星辰的zero和我说他在二区（网通）服务器玩联盟，建议我也过去看看。

OK选联盟。决定建个男号，然后我就悲剧了。先看人类男，模型架子还是可以的，可抽空瞄了一眼旁边电脑上别人玩的人类男法师，我靠那个施法动作……暗夜精灵男，网上看过视频，跳起来像猩猩，施法像便秘……还好有我最爱的矮人。虽说穿着长袍也像半拉冬瓜滚不动，不过还算匀称，选了红头发小辫子三缕大胡子，输入名字，成了。

网吧主人从背后摸过来，突然吼了一嗓子：这儿有人玩矮牧！边上人凑过来看看，问我要不要去他们会里。我说我是二区的，已经有朋友约了一起。

进去找到zero，砰，加入公会。这公会的名字真熟悉啊，我说。后来才想起，这是个游戏公司的名字，原来会里大部分人就来自那儿，他们出的游戏我还买过不少哩。

（PS：最近又有新作，会长帮我留了一套，下回去北京拿。都出到5代了，可惜我之前的都没玩过包括有超多死忠的1代）

然后就是练级，隔三差五睡前玩一会儿，比RO里的牧师杀人可快多了，噼里啪啦很是惬意。不过速度非常慢，一来是网速问题，ping值经常四五千；二来什么都新鲜，任务文字都要仔细看了截图存档，踹死动物还要剥毛皮卖钱……公会频道里时不时惨叫连连，据说已经练到顶级的会员们正在攻打一个巨大的地下城，然后三十多个人被两个守门的大石头碾压了一礼拜。我就在想，大人的世界真可怕啊。

磨磨蹭蹭过了20级，完成了几个印象非常深刻的任务，一个是反映农民工欠薪问题的（石工兄弟会），另一个是大龄未婚导致心理问题（斯塔文的传说）。这时候60级的会员们已经在地底下推进了五十多码，据说又被几个大火球烧得满地跑，还有人脚一滑掉进岩浆里活活烧死了，公会频道鬼哭狼嚎……

大人的世界，真是太可怕了。

过了25级，被NPC指派去夜色镇跑腿送信，这地方木有风景可看，满地的骷髅僵尸。最吓人的，就是摩拉迪姆，现在虽然这个巡逻NPC已经被改成了渣，但在那个版本里，却是个35级精英，35级精英！在这个地图的玩家大都20出头，正是向往着美好未来的年纪……可只要碰到介个金甲骷髅，就连个全尸都木有啊！有木有！我因为硬件设施太差，显卡糟糕，所以关闭了一切视觉效果，因此视野很小，偏偏这个骷髅眼力极好，加上级别差异，隔八百米都能闻出我身上的雷霆麦酒味儿来。于是经常是走在乡间小道上，背后嗖的一声金光一闪我的脑袋就掉沟里了。好不容易混到30级，想离开这个破地方到南方的海滨去，镇子里的治安官扯住我说，你知道摩拉迪姆的故事吗？我说我当然知道啊，爷的菊花早就被他插爆啦。于是NPC说他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啊，你去把他超度了吧。

我一个30级小玩家如何对付得了35级的精英哇？不过俗话说在外靠朋友，打字找zero，曰：乃伊组特。

zero来了，驾着五彩祥云……呃不，是白毛大老虎，翻身下坐骑，一招就把摩拉迪姆给秒了。

然后，换了一套黑绸蕾丝边礼服，告诉我：这是骨堆套装；又换上一套闪闪发光的银色长袍，告诉我：这是虔诚套装。到了60级，就有好衣服穿了，快练级吧！我说我这男矮人可不比你那女精灵，再好的衣服穿上身，也是冬瓜顶个球。目送zero远去，我屁颠屁颠哼着小曲儿走在乡间小路上，心中油然而生一种除暴安良的使命感，说时迟那时快，背后嗖的一声金光一闪，我的脑袋掉进了沟里。

泥马啊，刷新太快了吧……

远远地拖尸体复活，气呼呼跑进镇子交了任务。NPC又扯住我说，你知道摩拉迪姆后来的故事吗？我说你再讲我跟你急，斜眼看了一下任务奖励，给钱给粮食，OK，接了。

尽管被日得很惨，但这个不算长的任务让我难以忘怀：摩拉迪姆生前是位恪尽职守的圣骑士，名叫摩根·拉迪莫尔，他征战北方抵御亡灵天灾，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回乡之后，心爱的妻女已是冢中枯骨。他在妻女的墓前陷入绝望，疯狂之下挥剑杀了前来查看的守墓人。他毕生为圣光而战，却落得如此下场，虽然并非出自本意，却保不住妻儿还杀害了无辜的人。摩根·拉迪莫尔清醒之后悔恨自杀，被草草安葬，无人记得他的功勋，他的灵魂也得不到安宁，终于爬出坟墓，成了游荡在乡间的恐怖屠夫。

不过，他的女儿其实没有死，就在镇上当守夜人，任务的最后一步，她请你去父亲的墓前放下戒指，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墓地里传来一声叹息，终于看到了摩根生前的模样，一位银甲圣骑士。他感谢我解放了他的灵魂，我很想说，每个小号背后都有一个你也惹不起的靠山……总之，得知女儿还在人世，他可以安息了。

而他留给每个玩家的就是自己的佩剑—“阿契厄斯，摩根·拉迪莫尔之剑”，我是牧师不能使用这件武器，但它一直存放在银行的第一个包位。

就一款网络游戏来说，这些初期的任务算是非常不错了，之后仍是顶着糟糕的网速和凄惨的硬件条件，吭哧吭哧了两个多月，金光一闪，60级了！

跑到瘟疫横生的危险地带，耳边飘来一个女鬼的低语：救命啊，好黑啊。

泥马啊，这大半夜的……

蹬蹬蹬跑到楼上，女鬼说当年兵荒马乱，家里人也都失散了，要我去看看她的侄女是不是还活着。侄女在达隆郡，果不其然，也早就死了变成个鬼魂。这个任务也很长，要你去找一个龙族大法师，四处跑腿收集证据，看看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达隆郡的历史只有寥寥几笔，当年亡灵瘟疫入侵时，这里的人孤立无援，只得组织民兵配合少得可怜的军队与强大的天灾军团抗衡。那个小女孩名叫帕米拉，她的父亲雷德帕斯是这里的民兵队长。结果呢，仗打败了，鬼子进村杀光烧光抢光，队长在最后关头被亡灵军团控制成了帮凶，死后被扔在西边的乱葬岗子。

故事和任务很简单，大法师给你一个包裹，让你回到过去参加达隆郡的战斗，击败亡灵军团，保住队长的声誉。这个任务需要很多人合力完成，公会的不少朋友来帮忙，包括剧情控的会长，顺利地完成。

战斗结束，千军万马如蜃景般消失，村子恢复了死气沉沉的原样。大法师说，你做得很好，可历史不能倒流，死人也不能复活，拿着你的赏钱走吧。

郁闷地跑到帕米拉的屋子前，她还是原来的样子，一个抱着洋娃娃的鬼魂。等了一会儿，忽然有人从远处走来……

约瑟夫·雷德帕斯：帕米拉，亲爱的，你在哪？

帕米拉·雷德帕斯：爸爸！你回来了！

帕米拉：我们去玩吧！不！给我讲个故事，爸爸！不，我们去摘花！然后喝茶！我找到我的玩具娃娃了！爸爸，我告诉过你吗？

约瑟夫：哈！

帕米拉：爸爸，我真想你！

约瑟夫：我也想你，亲爱的！我终于回家了……

目送二人远去，拿着小妹妹留给我的钥匙打开了她小小的宝箱，里面有戒指、项链和副手奖励，还有一个搪瓷杯子上面写着“糖水茶”，这个搪瓷杯子，我揣着去了那个巨大的地下城熔火之心，又揣着去了黑龙的要塞，揣着它转战沙漠深处的邪神圣殿，揣着它登上了大巫妖的浮空要塞。可我一口都没舍得喝，最后还是把它放进了银行，搁在摩拉迪姆的佩剑旁。

到了60级，大部分的游戏内容就相对固定了。网络游戏的瓶颈在于难以让用户保持新鲜感，魔兽世界的自由度比不上传统的单机RPG，跟创世纪online都不能比，剧情重复性大。当你兜遍大部分地图，会发现所有NPC都只是在向过路人重复着同一句话，很快新鲜感就丧失殆尽。加上不可能每个任务都精雕细琢，要再想保持游戏的乐趣，要么研究如何与玩家对战，要么去更大的地下城，许多人通力合作击败更加强大的对手。大型raid活动遂如火如荼，要想攻下这样的地下城，需要40个玩家在电脑前正襟危坐，精神集中，齐心合力，抢钱抢粮抢那啥。很多玩家不接受这样的玩法，如大海豹，raid一开便离开游戏。有的则乐在其中，因为在这样的互动中，游戏的内容往往成了次要，而玩家之间的交流逐渐变得多彩。正如咬人在书里所说的，网络往往比现实还真实，在魔兽世界如日中天的40人raid时代，各类争议、绯闻不断，骗子枪手横行，各类炒作各类秀，比他娘的什么达人秀精彩多了！自制力差的玩家屡屡遭难，以至于主流媒体惊声高呼电子海洛因网络垃圾，闹得不可开交。

而幸运的是，我所在的公会相当融洽，由于会员大都是现实中互有交集的熟人，因此从2005年4月开服建会至今，没有出现过什么动荡。大家把游戏当成了大型娱乐聊天社区，也是个廉价质优的交流平台。加上回国后春节回北京过年，参加了公会聚餐，更体会到游戏人物背后那些活生生的人。记得公会最早的坦克，是个人类女战士，金色马尾辫，沉默寡言，站在巨大的飞龙面前就那么一丁点儿小；副坦克，一个皮肤黝黑的人类男战士，平头络腮胡子，性情火爆开朗；盗贼队长，披肩发女精灵，神出鬼没……后来有了语音软件，听到耳机里有妹纸的声音，众人惊呼，乱作一团。原来俺们的MT真是个妹纸，在我之前的印象中，现实生活中的MT都是体形魁梧的壮汉，肱二头肌得有十八斤的西瓜那么大，一拳能打死路边一头牛（就像P叔那样），身边跟着一个美若天仙的牧师姐姐（就像菠菜主任那样）。可现实是，俺们的MT是个妹纸，而且是身怀六甲的家庭主妇，她身后的奶妈，是一群老脸皱到支离破碎的男保姆……

后来MT生了宝宝，当海员的丈夫也调回单位，她也离开游戏，三人和睦共享天伦之乐了。此后副坦克担任MT，才知道他是中学班主任，会里的一个女术士是他们学校教导主任，孩子都不小了……

聚餐见到了盗贼队长，真人是位魁梧的大汉。

猎人队长Nical，星辰认识的朋友，长了张可爱的娃娃脸，有次高烧不退已然快要崩塌，但活动在即，只有他一个猎人会打凝神射击。于是呢，此公裹着两床大被窝，抖抖索索上线来了，他父亲问这游戏这么好玩吗，都病成这样了还要玩啊？

今年春节回北京和他吃饭，Nical回忆道，他当时指着屏幕说：您看到这里这些人了吗，如果我不来，这三十九个人就都得死，死得惨绝人寰！悲伤逆流成河哇！

随后，迟迟不来的资料片、来得更迟的第二部资料片，炒的沸沸扬扬的代理商更迭……一些人离开了，由于游戏里的事和游戏外的事；很多人组建了家庭，养育了下一代；特别恭喜的就是在游戏里相识相爱并结为连理的盗贼队长和呼呼牧师；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有些老会员不再露面，有的会每年过来看一下；前一阵子迷雾之海服务器关闭，所有人被转移到月光林地服务器，公会也被自动解散。会长事前抄了四百多人的会员资料，合并后一个个给找了回来。

我自己呢，自从60级最后的大raid副本以来，上线的时间就少了很多，去年婚后以来基本不玩啦。回想过去，干过很多蠢事，但也获得不少乐趣。

叽里咕噜说了这么一大坨，这到底跟今天推荐的书有什么关系啊？当然大有关系，很多事情，会在生活中慢慢淡忘，连自己都不晓得。谁也不可能把一个游戏玩一辈子，一切总归要烟消云散，时间是买不回来的，珍贵的记忆和友情才是无价之宝。实话说，游戏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只有满屏的代刷代刷，不知还有多少人会去体验那些呕心沥血做出来的剧情；但这终归不是最重要的，烤鱼店才是真正找乐子的地方—就像咬人公会聚餐的那个烤翅店……

在这本《咬人画的》里，没有气势恢宏的大场面、没有精心打造的游戏攻略，有的只是游戏中很多人未曾注意或重视过的点点滴滴。这本书是一把宝贵的钥匙，唤醒了我尘封许久的记忆。

作者在书中题跋，献给所有的魔兽玩家和不是魔兽玩家的人。虽说如此，毕竟这个游戏玩了这么长时间，在这个时候看这本书还是有些伤感：今天所有的游戏服务器都在维护，最新的资料片即将开放，和以往增加版图的做法不同，这次的改变将发生在伴随玩家6年多的旧版图上。几乎所有的地图和任务都会被重新制作，就在今天，很多经典的剧情，包括那两个让我难以忘怀的任务都将被删除。以后策马在暮色森林，路边不再有那块饱经风霜的墓碑；阴风席卷的瘟疫之地，或许再也看不到那个孤零零的小鬼。

将近零点，服务器开始关闭倒计时，游戏中的人们，熟识的、陌生的，纷纷挥手道别。我也久违地上线，穿起一套旧行头，骑上那头陪伴我多年的老山羊，到铁炉堡的大门前向旧世界道别。

书名：咬人画的
作者：咬人
译者：/
语种：中文
出版社：北方妇女出版社
初版：2011年
价格：35元人民币
入手地：友人赠书
入手价格：友人赠书
余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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