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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月

[翻译] 今敏谈自己(二)

这部分根据今敏导演自我介绍的第三部分「漂泊的灵魂」译出。

我生在札幌,紧挨着南高中的筒子楼就是我出生后的第一个住处了。我当时可爱得不得了,南高的女生看到婴儿时代的我都会靠上来要求「拿来玩玩」啊、「抱抱」啊。看那时候的照片,还有给我做了女孩妆的呢。过去的这些可爱相,现在在我身上是一丁点儿都没剩下来。真是太不像话了!

我大约三岁的时候,跟着调动工作的父亲一起去了北海道的钏路,住在住吉町由他公司提供的单栋住宅里。刚一搬家我就迷路了,结果被不认识的路人带到了警察岗亭去。在岗亭他们似乎问我爸爸是谁,我就说「黄颜色的大卡车」,于是便很顺利地被送回了家。我父亲是日本通运的职员,一说黄色卡车自然警察也就明白了。父亲是坐办公室搞事务工作的,当然不可能出来开卡车啦,所以说我终究还是个头脑简单的小小孩嘛。

钏路这地方冷得要死,我疯狂地爱上了捕虫和假面超人节目,在钏路的城山小学大约上到四年级,生活中倒也没什么大的起伏。然后父亲又调回札幌工作,我也跟着一起搬了回去。

札幌市里的藻岩山山麓有所伏见初中,那学校附近有一栋名叫「伏见庄」的筒子楼,我就住在这栋楼里。

尽管刚从乡下地方突然转到北海道大都市札幌来,学习成绩似乎总是赶不上,但总的来说过得还是波澜不惊:我畅游藻岩山,蹬着自行车在市里飞驰,和朋友们打烟火大战,在家里临摹漫画。就这样我升入了初中。

当时认识的朋友中有个叫泷泽圣峰的现在当了漫画家。打那时起我们就混得很熟,二人也一起画过画,但实在没想到居然后来吃了同一碗饭。至于我么,现在已经完全成了「自封的漫画家」了。不过也是有人说我是「漫画家(笑)」的。

上初二第一学期的时候我又搬到钏路去了,大概还是因为父亲工作调动的关系吧。

话虽如此,不过这「漂泊的灵魂」到底体现在哪儿了呢。

我这城里人(笑)转学到钏路本地的东中之后(译注:什么?导演您是凉宫春日的校友?WHY?なぜ?),自然而然学习成绩又显得相当优异了。不过对于班上原本那些「好学生」来说这可不怎么好玩。结果我算是体验到了「被疏远」这个词儿的含义。

这所中学校规很严,而且有些规定很荒唐,这对处于青春期的我来说可以说是火上浇油。一有什么事,我就要和校方和老师理论,逐渐变成了一个不受大人待见的小孩。在这个时期,我的人格似乎已经初步形成啦。不过这个大家就不要深究啦。

另一方面呢,我迷上了动画片「宇宙战舰大和号」,和班上的几个女孩一起成了动画迷,我也走上了现在这条不归路。远足的时候,我在巴士里自豪地宣布自己将来要做个「动画员」,结果被狠狠地耻笑了一通。现在怎么样?我差不多不是正在干这行吗?——「动画导演」。我顶住了他们的嘲笑,终于报了一箭之仇啦。

就这样,我这班级和学校里的刺儿头就进了湖陵高中,总之它在当地还是所「重点中学」(笑)。

也许是我这次真的很想融入班级,所以改头换面了的缘故,由于引人注目的瘦长身材、飘飘长发和优异的学习成绩,我不仅在班级里、甚至也广受诸位校园叛逆少年的侧目。男生们对纯真的我(笑)自然是敬而远之,所以我也理所当然地把大部分时间拿来和女生们共处了。这似乎又戳到了某些人士的G点。在毕业典礼上我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似乎有人计划好要让我吃点苦头。不过也许是因为那天天气太好、充满了节庆气氛的缘故,我还是顺利地毕业了,高中三年也没有卷入任何暴力事件。我也变得越来越自负了。

就这样我在钏路大约度过了五年光阴,这地方冬天冷得骇人听闻,而且我觉得这儿的文化方面也是冻土一块乏善可陈,就这样我越来越憧憬东京,在这种心境的驱使下成了个货真价实的乡巴佬。而且我发育得有些过分,身高超过了一米八,让妈妈直唠叨说找不到合适的被子。到最后住旅馆的时候也找不到合身的浴袍了。我还养成了时刻注意头顶以免撞头的习惯。

趁高二暑假的时候我去了东京,借住在目黑的哥哥家里。我开始去「代代木讲座·美大高考复习班」听课,现在回想起来,我似乎从那时就开始想要「靠画画吃饭」了。之后一放长假我就来听这个讲座,或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吧。

尽管武藏野美术大学的视觉传递设计系录取率只有1/17,我却毫不畏惧,战胜了其他考生,一鼓作气金榜题名,开始了东京的生活。

我住进了大学附近小平市小川町的一栋破旧公寓。之后虽然经常缺衣少食、遭人白眼,却也在这里捱过了将近九年。我记得刚住进去的时候每月租金是三万八千日元,等搬走的时候也不过上涨了五、六千而已。不随便涨房租,真是个不错的房东。

住进公寓第一年我就养了一只猫咪,它和我共处了半年左右,后来我回乡探亲的时候把它也带了回去。从那以后它就一直住在我札幌的老家了。

后来我把上学时候画着玩儿的漫画投去参加「Young Magazine 千叶彻弥奖(译注:「明日之丈」作者)」的评选活动,获得了「优秀新人奖」。这是仅次于大奖的奖项,于是我的自负便更进一步啦。

以此为契机,我也萌生了「以后大概能当上漫画家吧」这样的痴心妄想。

虽说我大学时候学的是所谓平面设计专业,但自从参加千叶彻弥奖评选后,我便开始给杂志画稿、给漫画家当临时助手,干些私活赚点小钱。当时还在讲谈社供职的伊藤正幸先生曾邀请我在他的「Hot Dog Press」杂志上为「业界君的故事」(「業界くん物語」)专辑的策划画过一些插画。连Nankin先生和南希·关女士(译注:关直美)也参加了这个专辑。伊藤正幸先生现在已经是名声赫赫的大作家了,而南希女士现在也是人气爆棚的「电视专家」啦——尽管我记得自己只和她见过一面。我也要向他们学习呀。

因为大学实在太有意思了,所以我申请多读了一年。不过父母的负担也随之越来越重,我便毕业踏上社会,成了个「自封的漫画家」。那时候我应该算是个穷光蛋,但仍没能把酒戒掉。那时候我每年就画几个不知何时才能发表的短篇、给印刷品画点小插画,要么就给别人打打下手,那么我究竟是怎么凭着这点收入活下来的呢?至今仍有很多人对此深感怀疑,但我可绝对没有干过违法的事儿哦(应该是没干过)。

第一次获奖之后,我又获奖两次并拿到了奖金,用这笔钱我买了录像机和LD激光影碟机,这两台机器为我立下了汗马功劳。以大友克洋先生为首,我从很多朋友那里借来不少录像带和激光影碟,记得当时我经常整天没日没夜地看着电影。当然身边也少不了酒瓶子了。我总是看录像带看得酩酊大醉,睡醒后又继续看,到了太阳下山便又开始灌黄汤,就这样一边看录像一边灌到第二天天亮为止。脑袋还清醒的时候我还一边看一边做笔记,酒过三巡之后笔下就开始龙飞凤舞了。现在打开当时的笔记本还能看到很多胡言乱语写在上面,想必那时候肯定是醉得不轻吧。或许是因为那时还年轻,居然没把身体搞垮,想来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我记得当时只是有些胃痛而已。

我的连载漫画尽管只是出道第一作,但运气不错,总算是出版了单行本。我收到了一笔名为「版税」的报酬,数目可是不小,钱一到手都就立即萌生了「马上搬家」的念头,可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没来得及着手实施便进了医院。因为我患了甲型肝炎,在家里折腾了俩礼拜,又住了一个月的院才回去上班。那时我正参加「老人Z」的制作,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动画片的摄制工作。

打那以后我也陆续接到不少活儿,第二册单行本漫画「World Apartment Horror」也给我带来了一笔可观的存款。我终于能前往朝思暮想的东京二十三区生活啦,为此我必须先确保进军东京的桥头堡,于是便悍然搬进了东京攻略的最前线——武藏野市。

参加「奔跑吧!梅洛斯」的制作也差不多就是那时候的事儿。我四处寻找新居,却碰了不少钉子,比如「房源紧缺」啦、「自己的工作让社会上感到此人毫不可信」啦、「工作不顺利」啦、「签约当天下暴雨」啦,还有就是「奶奶去世」。但种种阻力都无法让我动摇,我本着「想住一间好房子!」的欲望,凭着不屈的斗志总算是搬进了新家。

离开长年居住的公寓时,往事忽然涌上心头,我感伤得几乎眼泪都要冒出来了。实际上冒出来的却是攒了有六百袋的各种垃圾。六百袋,额滴娘嘞,我都扔了些什么啊?

从新家走到JR武藏境车站只要三分钟,虽说每月房租高达11万日元,但小日子过得倒很快活。

如果先不提工作室的工作,那么在这间屋子里我最初经手的工作是「MEMORIES·她的回忆」的剧本写作。从那以后,我记得我在这屋子里做过「机动警察2」的分版设计并画了漫画「炽天使」和「OPUS」。

不知是不是地气旺的缘故,我还记得这间屋子总是被酒友们挤得满满的。年底和新年开宴会时,喝到酒馆打烊我们就把我的寓所当成避难所,总之这里是用途多多,但目的只有:喝酒!最后也不知是谁干的好事,我还在这儿吃过一个味道奇妙的仙人掌。这么苦的东西对我来说还真是空前绝后了,我也记得当时吃下去后仿佛眼前还出现了奇怪的幻觉。不过虽然我翻来覆去吐了这么多槽,但我们在房间里做的事儿可都是合法的哦。

我应该是在这儿住了有四年吧。其间也有一阵子精神状态并不太好,但后来总算是挺了过来。我刚恢复精神,朋友就给我介绍了一位女朋友,结果交往还不到一年就订婚了。在重要的事情上我可是当机立断的,这也是我一个技惊四座的特点。

关于婚后的新居我们讨论来讨论去,最后搬进了武藏境车站另一边的一栋单栋住宅。于是我就在这间房子里住到了现在,早年想住进东京二十三区的野心也成了黄粱一梦。在这里,我眼看着「炽天使」和「OPUS」接连太监掉,后来在动画公司拍摄「Perfect Blue」的时候经常累得几乎送命,而时时接纳抚慰我疲惫身躯的,也正是这个家。

这是今年我第二次更新主页,在这儿我已经住了两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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